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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点石斋画报》终刊时间

1999-12-22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近代史上风光八面的《点石斋画报》,其创刊时间,学界没有任何争议。因为,只要稍为涉足此课题,就应该知道此旬刊创办于1884年5月8日。理由很简单,影印的创刊号不难寻找,上面明明白白写着“光绪十年四月分第一号”。加上光绪十年四月十四日(即1884年5月8日)《申报》头版头条刊出申报馆主人的《画报出售》,郑重其事地推介刚刚诞生的《点石斋画报》。此则在《申报》上连刊九日的启事,将画报的体式、工艺、定价、出版周期、销售途径等,交代得一清二楚。

至于停刊的时间,可就没那么幸运了。长期以来,学界聚讼纷纭,莫衷一是。有说结束于1894年的,有说延续至1898年的,也有言之凿凿,说是1896年底停刊的。

不提二三手的转述,单举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论著为例。在《中国画报发展之经过》(见《晚清文艺报刊述略》,上海:古典文学出版社,1958)中,阿英称《点石斋画报》“印行至甲午战争(1894)后始停刊,凡十余年”。陈旭麓等主编的《中国近代史词典》(上海:上海辞书出版社,1982)态度更为坚决,断言《点石斋画报》“1894年(光绪二十年)停刊”。彭永祥的《中国近代画报简介》(见《辛亥革命时期期刊介绍》第四集,北京:人民出版社,1986)认定《点石斋画报》“终刊于1896年底,刊行十三年之久”。武田雅哉在《世纪末中国のかゎら版》(东京:福武书店,1989)的“导论”中,称“《点石斋画报》创刊于1884年5月8日,到1896年底这十三年间,一直刊行”,大概依据的正是彭说。《鲁迅全集》(北京:人民文学出版社,1981)第四卷《上海文艺之一瞥》一文的注释,是这样谈论《点石斋画报》的:“1884年创刊,1898年停刊。”叶晓青撰《〈点石斋画报〉中的上海平民文化》(《二十一世纪》创刊号,1990),也称该刊“停办于1898年”。

断言1896年停刊的,一口咬定是在年底;至于持1898年一说的学者,则宁愿含糊其辞。大概是意识到此中的陷阱,不少论者干脆绕开,只提何时开山,不谈何处歇脚。郑为《〈点石斋画报〉时事画选》(北京:中国古典艺术出版社,1958)和香港广角镜出版社1983年重刊本《点石斋画报》二书的前言,便都是这样“王顾左右而言它”。

关于《点石斋画报》停刊时间的三种说法,1894年一说,首先可以排除。为《中国近代史词典》撰写《点石斋画报》辞条的作者,显然误读了阿英的文章。阿英因为没把握,谨慎从事,只说该画报1894年后才停刊,并没说停刊于1894年。阿英的说法不算准确,但没大错;转述者拿捏不准,失之毫厘,当即谬之千里。

与众多模棱两可、似是而非的猜测不同,彭永祥先生断言该刊“共出过36卷473期”,口气如此笃定,值得格外关注。不妨就从这里入手,仔细分辨,借以建立一个比较坚实的共同研究的根基。

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,彭君的自信,来自翻阅《申报》时的直接感受。因为,按照原先的规矩,每期画报新刊,《申报》上都有介绍这一期画报内容的文字。换成今天的说法,此乃“《申报》集团内部的自我广告”。《申报》最后一次对《点石斋画报》的出版“广而告之”,是在光绪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,即公元1897年1月28日。这一期,正是被彭君断为终刊号的第473号。考虑到中西历法换算,最后一期的出版时间,其实已经进入1897年。当然,这是小事,可以忽略不计。我想着重说明的是,其一,既然是473号,便不可能只有36集;其二,第473号以后便不在《申报》上“抛头露面”的《点石斋画报》,实际上还存在了好长一段时间。

有一个小诀窍,必须预先交代。即,《点石斋画报》两套编排次序的系统,实际上是可以互相置换的。封面上印着序号和出版日期,自是为了便于当下读者的购买和阅读;但考虑到中国读者更愿意保存书籍而不是报刊,创刊伊始,《点石斋画报》便为日后的装订成册预留了标志。具体做法是,书缝中以“甲一”、“甲二”、“甲三”等表明期号,再辅以连贯的页数。每号8页,每集12号,一共96页,很容易按部就班排列整齐。当然,这是指排除了封面以及第六号以后一再出现的附录——实际上,1983年广东人民出版社影印的重刊本,正是这样处理的。也幸亏有了书缝中的序号,在封面缺失的情况下,我们依然能够确定各号的出版时间。

编者对此一“以便合订成书”的精巧设计,显然十分得意。创刊号上有专门的启事,介绍这一创意。自我表彰了一通如何“鱼贯蝉联”、“幅式之大小统归一律”、“毫无参错不齐之病”后,还故作谦虚,追问“鉴赏家以为然否”。1884年5月17日《申报》上刊出的《第二号画报出售》,再次提醒读者注意其“书缝中之数目,系由第一号蝉联而下者”这一突出特点。

既有近代报刊的期号和出版时间,又有书籍的集数和页码,两套系统并行不悖。如此脚踩两只船,确实是“过渡时代”特有的高招。《申报》上介绍的是“号”,后世读者在重刊本上见到的则只有“集”,似乎牛头不对马嘴。但倘若明白二者间的内在联系,将其顺利转换,不少疑问当即迎刃而解。《点石斋画报》中“集”的顺序,按天干(“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”共十集)、地支(“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”共十二集)、八音(“金石丝竹匏土革木”共八集)、六艺(“礼乐射御书数”共六集)等排列。阿英的《中国画报发展之经过》准确理清了以上36集的顺序,可接下来的先“元亨利贞”,后“文行忠信”的排列方式,显然是错误的,应该倒过来。这一点,只要看看画报的内容,就不难明白“信”集应在“元”集前(详见以下论述)。

依照《点石斋画报》12号为一集的惯例,如果只出“36卷”(“卷”当为“集”),则最多只能是432号,而不可能有“473期”(“期”应为“号”)。但第473号《点石斋画报》的存在,却又是确凿无疑的事实。如何协调这一矛盾?最直接的办法,莫过于查看第473号以及此前几期画报在重刊本中的位置。幸好光绪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,以及十二月六、十六、二十六日的《申报》上,分别刊有关于470、471、472、473号画报的出版消息和内容简介,略做比勘,当即可以判定:这正是重刊本的“信二”、“信三”、“信四”和“信五”。

《点石斋画报》系旬刊,从光绪十年四月十四日创刊,至光绪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,中间有五个闰月,这样一折算,不多不少,恰好是473号。也就是说,从“甲一”到“信五”,十三年间,每号出版正常,研究者尽可按照重刊本的排列次序,推算出各号的出版时间。

从光绪二十三年起,《申报》上不再刊发《点石斋画报》的出版信息。正是这一点,导致学者们误以为该画报从此停刊。从重刊本可以明显看出,“信六”以降各号画报,其基本面貌——包括作者队伍、版面设计、文字风格、绘画技巧、政治立场等,均没有丝毫改变。看来,改变的只是发布出版信息的方式。这一举措,对于当初的老订户,或许不构成任何障碍;可对后世的研究者来说,却是个致命的打击。没有《申报》的文字介绍可作索引和对照,我们能否断言光绪二十三年以降的《点石斋画报》依旧正常出版?如果不是准时刊行,我们又如何推断各号的出版时间?

找不到可靠的旁证材料,只好在画报内容本身发掘证据。好在此时的《点石斋画报》,依旧保持尊闻阁主人在《点石斋画报缘启》中所表述的,“择新奇可喜之事,摹而为图……俾乐观新闻者,有以考证其事”。画报因与新闻结缘而有助于考证,得益的不只是当年的读报人,更包括后世的研究者。选择若干具有新闻性的图文,参照各种相关资料,用“内证”的办法,可以考定所刊各号的出版时间。

下面的举证,省略具体事件的比勘与辨析,只列出其与我所推定的出版时间的关系。至于“推定”的原则,则是建立在光绪二十三年以后《点石斋画报》依旧正常出版这一假设上。先看看二者是否吻合,再回过头来,检验这一假设是否合理。

信十二《大闹洋场》——事件发生在光绪二十三年(下同)三月初一日,推定刊出时间为三月初六日;

元二《小题大做》——事件发生在三月初八日,推定刊出时间为三月二十六日;

元八《西童赛马》——事件发生在五月二十二日,推定刊出时间为五月二十六日;

亨八《禁城失火》——事件发生在九月初五日,推定刊出时间为九月二十六日;

利五《裙衩大会》——事件发生在十一月十三日,推定刊出时间为十二月二十六日;

贞六《匪棍横行》——事件发生在光绪二十四年(下同)闰三月十八日,推定刊出时间为四月初六日;

贞七《西人恤囚》——事件发生在四月初四日,推定刊出时间为四月十六日;

贞九《祸首伏诛》——事件发生在四月二十五日,推定刊出时间为五月初六日;

贞十一《法人残忍》——事件发生在五月二十九日,推定刊出时间为五月二十六日。

从事件发生到画报出版,快则四、五天,慢则一个月,端视消息的重要性、编者的趣味以及路途远近而定。一般说来,发生在外地的“新奇可喜之事”(如“禁城失火”、“匪棍横行”等),画报反映较迟;如果是在上海发生的事件,则几天内就能刊出——有关女学的“裙钗大会”是个例外,这很值得玩味。

一直到光绪二十四年五月初六日刊行“贞九”,我以为一切正常。问题在于,原定五月二十六日推出的“贞十一”上,竟然提前报道了五月二十九日法兵枪杀17名抗议民众的四明公所事件。这回显然是脱期了,要不,作者不可能“未卜先知”。

那么,“贞十一”到底何时出版?依照《点石斋画报》的一贯风格,以及时人对此事的极度重视———五月二十九日的《申报》上发表《公所被夺》,五月三十至六月初五日的《申报》更发表六篇“详纪公所被夺后情形”的连续报道。《点石斋画报》也不示弱,“贞十一”上除《法人残忍》外,还有介绍此事件来龙去脉的《强夺公所》。如此强烈关注,加上屡有表现的极高的工作效率,“贞十一”出版于事件刚刚过去的六月初六日,应该没有问题。假如此说成立,则到光绪二十四年六月为止,《点石斋画报》只脱了一期。

至于“曲终奏雅”的“贞十二”,是否于六月十六日(即1898年8月3日)准时出版,在发现原刊以前,也只能属于“大胆假设”。

“贞十二”中没有确定的时间坐标,只有《时文鬼》一则可以帮助划定大致范围。此图称国家取士,改制艺为策论,而“广西某郡有士子千余人竟不达时务,敢以鄙陋之见,欲回君上之听”,聚众要求推迟执行,被官府严词训斥。作者因此发表宏论:“中国士习之陋,大率如此可笑也夫。”戊戌年间的改试策论,从正式发布到明令撤消,总共不过三个多月。五月初五日光绪帝谕自下科为始,乡会试及生童岁科各试一律改试策论;五月十二日光绪帝准御史宋伯鲁奏请,命各省生童岁科立即改试策论。此后,才有可能发生画报所说的广西“时文鬼”聚众闹事。同年八月初六日,慈禧太后发动政变,幽禁光绪帝于瀛台,百日维新失败。八月二十四日,慈禧更下令恢复八股取士之制。

以《申报》之恭奉圣旨,以及极端仇视康梁(除连续报道奉旨缉拿康梁消息,更发表《康有为大逆不道》等文),不可能在政变已经发生甚至朝廷下令恢复八股取士后,还让《点石斋画报》刊出《时文鬼》这样倾向改制的讽刺图文。故“贞十二”的出版时间,应该是在光绪二十四年的六、七月间。

综上所述,以目前已有的资料,可以做出如下初步判断:《点石斋画报》创刊于1884年5月,终刊于1898年8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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